电信诈骗之乡：豪车遍地 嫁人先问搞不搞诈骗

这是2016年的一则新闻。徐玉玉案发生后，现于网络的一则新闻。文章较长，请耐心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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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8日，8•19山东临沂女大学生徐玉玉案最后一名嫌疑人郑贤聪投案自首，全部涉案嫌疑人悉数到案。在此次案件，6名犯罪嫌疑人中有5名来自福建泉州，还有一位熊超虽然祖籍在重庆，但自小随父母在泉州长大。
根据《福建警察学院学报》的研究论文表明，泉州市是电信诈骗案发生较早并且作案最严重的地区。2004年，泉州市公安机关受理的电信诈骗案件1852起，涉案金额317万多。2005年全市共接到全国各地来电、来信报案达8146起，涉案金额超过1000万，到2006年一年间，受理案件数和涉案金额同比上升4.4%和200%。
此外5名泉州籍嫌疑人中3名来自安溪县。根据2011年福建省各地公安机关对外发布的关于电信诈骗案件的数据，从福建省各公安机关破获的128起电信诈骗案件中，犯罪嫌疑人的籍贯主要来自福建、台湾、湖北和重庆等省，其中福建省的人员占72.75%。并且，在这72.75%的福建籍嫌疑人中，以闽南地区（厦门、泉州、漳州）居多，共206人，占总数的82.12%，安溪籍的嫌疑人就占了其中的58.17%。一篇《福建省电信诈骗犯罪研究》的研究论文中说到，单凭一个县的嫌疑人就能占闽南地区犯罪嫌疑人过半数，在其他刑事案件中十分罕见。
在福建地区流传这么一句话，“十个安溪九个骗还有一个在锻炼”。福建省其他地区的人说起安溪都会说，“那个地方搞诈骗搞了很久了”。他们看来，安溪的诈骗就和平和卖假金佛一样，成为一个地区的标签。“听说十几年前搞 ，平和一开始没有，后来也是去安溪那边学过来的。”一个平和县崎岭乡的村民说。
说到此，安溪人都忿忿不平，“也就长坑魁斗多些，安溪其它地方都没什么人在做这个。”一位来自剑斗镇制作竹具的村民说。听说这一次由于遭遇电信诈骗，一名女大学生心脏骤停猝死的消息，他先是惊诧，“干嘛要骗刚入学的穷孩子。要我看，这些人就该判无期，都是安溪长坑的吧？”据他所说，“长坑那边搞诈骗很久，抓都抓不完。”当被告知这次的嫌疑人没有长坑，有白濑乡和湖头镇这些地方时，老头说，“都是长坑那边流传出来的，一条路进去。现在科阳那边的诈骗都已经快超过长坑了。”他一边用本地方言念叨着，一边手起刀落劈开一段竹子。
茶叶生意不好做 百万豪车春节期间堵一路
说起对长坑的印象，安溪当地人提及的一个是产茶，一个是诈骗。“说到诈骗肯定是长坑和魁斗，魁斗现在少了，就是长坑。”一位安溪县官桥镇的村民说。
长坑乡又名长坑茶乡，位于安溪县西北部，在安溪县城人眼里，长坑乡是一个“很山很偏僻的地方”。从安溪县城到长坑乡要绕着曲折的山路盘山而上70多分钟，途径魁斗镇、白濑乡、湖头镇、科阳村等地。后来，茶产业发展起来，长坑乡是安溪铁观音的主产区之一，2014年长坑乡的GDP超过了188亿元，约占安溪县2014年GDP的三分之一。
“但这几年大家做茶的少多了，茶叶价格不好。”长坑乡山格村村民黄某说。“现在年轻人都不种茶了，价格不好，来钱慢，做茶的都是家里的老人。”白濑乡的一位村民说。由于制茶种茶单调枯燥，来钱也慢，年轻人都受不了，纷纷外出打工。根据长坑乡珊屏村一位村干部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受制于环境和制茶工艺，这里的茶叶品质不是特别好，价格不高。村里人均拥有茶园1亩多，正常年份下，一亩茶园能收入五六千元，但按照人均纯收入计算，估计只有四五千。如今，白濑乡家家户户还能看到制茶的作坊，但基本都是老人与女人在操持。近年来，男人们在外赚了钱就寄钱回家建新楼，和长坑乡一样，白濑乡里也处处都在大兴土木，而劳力皆是白发苍苍的老人，鲜有男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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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坑乡新修的马路，两边新盖了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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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沿途白濑乡、剑斗镇不同的是，位于县城更远的长坑乡有宽阔的水泥马路，别墅豪宅、百万跑车不计其数。狭窄的柏油路和长坑乡豁然开朗的水泥大道；鳞次栉比的高层豪宅和其它乡村破旧低矮的砖瓦房，两相对比显得格外突兀。“我们这边宝马是最多的，还有奔驰、保时捷。”黄某对此十分自豪，“诺，这条马路就是近几年新建的，两边都是好房子。以前没有这些的。”在村子里常能看到妇女开着宝马车带小孩到附近的杂货铺买零食，“都是外面做生意的，唔，是茶叶生意。”黄某顿了顿，“但不是说茶叶生意越来越差了么？”记者问，“做得好的也是有的，根基好。”黄某回答。当记者问起当地电信诈骗的情况，黄某便转头和另一位老头一起欣赏起他新盖的三层小别墅了。
黄某说，之所以这几天能在长坑看到许多豪车是因为暑假快结束，都要回来把小孩接到外地去上学。的确，记者前往长坑的途中迎面开来的下山豪车里都载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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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坑乡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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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春节过来看，从科阳到长坑这一路都堵车，全都是百万的豪车，非常壮观。”一个在县城拉客的司机何兴茂（化名）说，这些人开车回来后，如果有关系紧密的亲戚喜欢，他们就把豪车送人。科阳是临近长坑的一个村子，隶属于尚卿乡管辖，科阳村种茶的极少，主要是制铁工艺。去年尚卿乡的乡政府怕影响不好，不许外地做生意的人把豪车开回来，这样的景象才稍有缓和。
电信诈骗成家族产业 高速路上设移动窝点
长坑乡的华侨很多，侨、港、台胞60000多人。“因为以前太穷，都偷渡出去做生意，打工。”十几年前，长坑乡吸食白粉和抢劫是出了名，“我们当年开车时，让我们早上8点从县城开到长坑都不敢去，会被抢劫，”何兴茂说，“几辆摩托车围着你，汽车玻璃都被打破过。”后来，长坑人开始做起了电信诈骗，路边抢劫的人逐渐变少。“以前先是在家里做，有时候一家人都在搞这个，兄弟一起搞，或者男人女人一起搞，还有的年轻人在外面搞，父母在家里搞。”当地一位杂货铺的老板说，“但现在少了，以前很多。”他又补充道。那时候的长坑风声鹤唳，只要是外面开进来的车，进村不鸣笛，村民们就会怀疑是公安来抓人的。
长坑乡的电信诈骗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曾经泉州晚报曾报道过一起电信诈骗的案件，在这个电信诈骗团伙中有信息组、电话组和钱卡组。信息组成员会通过网络、部门人员等渠道去购买学生、家长和车主的信息，或者到一些购物网、招生网上去购买个人信息，信息组的成员甚至还回去商场办卡的地方购买个人信息。电话组则是负责按照事先的剧本给目标人员打电话。当受害人把钱汇到之后，钱卡组的成员就会去取款。为了规避被警方追查的风险，银行卡往往通过假名或收购到的身份证开户。“取钱是最危险的，一般头都不会自己去干。”杂货铺老板说。
一般来说，这些做电信诈骗的都会在山里找一个据点，但后来为了避免被警方定位，他们开始在高速路上做。租一辆面的，雇一个司机，几个人在里面干诈骗的营生，他们有一个专门的机器，负责接收信号，“那个机器一开，周围车里的信号都会跑到他们那边去。但后来还是被抓到了。”一位在安溪开过校车的司机王顺（化名）说。这个案子在安溪的司机圈子里传开了，当时班车的老板想雇人来开车，一个月八千，发现找不到那个人，后来才知道被诈骗团伙叫过去给他们开车了，“入伙不到一个月就被抓了，好好的正经工作不做。”
这些精于诈骗之道的工头一般都会雇几十名甚至几百名工人，“一个月四五千，包吃包住，拿到钱有抽成。”杂货铺老板告诉记者，这些行情本地人都多少了解些。
2003-2004年，长坑乡被县委、县政府确定为打击虚假信息诈骗犯罪活动重点整治单位，全乡共抓获虚假短信息犯罪嫌疑人66人，摧毁犯罪团伙1个3人，缴获作案工具手机78部，电脑20台，SIM卡78张，储蓄卡71张，存折64本，办理刑事拘留52人。
从电信诈骗到菲律宾做网络 临近乡村成“后起之秀”
至于电信诈骗是不是真少了，其它村的村民们并不这么认为。2012年，泉州、惠安两地警方联手破获了一起大型电信诈骗团伙，抓获19名嫌疑人，其中17名来自长坑，大多还是90后。
“少？还在做！以前在家做，现在都不敢在家做了，跑到国外去了。所以要说长坑乡里做这个的少了，也可以这么说。都在外面做嘛。”何兴茂说，他记得当年他要去办驾驶证，派出所问他的第一句话是，“要办护照是吧？”据他所说，长坑出国的人是最多的，以菲律宾、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为主，“都去搞大盘（“大盘”就是网络 ），以前搞转账，现在不是抓得严了吗？ 还没怎么抓，很多都跑到菲律宾去做这个，现在转账这种长坑人做得很少了。”由于做大盘来钱更快，越来越多的人跑到国外去操持这类“生意”。一般都是看到那些人在国外发家了，很多人也想跟着干，于是亲戚带亲戚，朋友带朋友，甚至还有外地人跑到安溪来学习。一位安溪县政法干部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也证实了这种说法，“长坑人实际在本地搞诈骗的很少，多是出去外地，甚至还有不少人出国到了菲律宾、柬埔寨等地方实施诈骗。”他们还会以传销的方式拉人进来参赌。
据《信息时报》报道，今年3月，广东侦破了一起电信网络诈骗，其头目在柬埔寨设假冒 网站服务器，从 大陆招募人员入境，租住在波贝市进行网络技术维护和网上赃款转移的工作。团伙股东平时以微信联系，通过电脑实时监控同伙位置，他们把伪基站装在汽车上，四处发送诈骗短信。经警方查证，该团伙11个股东都来自安溪长坑乡。
不止是长坑，魁斗镇、还有科阳村也有很多人在做大盘，“科阳现在骗的钱都已经超过长坑了。”何兴茂说。以往这些人会寄钱回来盖楼，“你看看这些豪华别墅，很多都是搞诈骗的回来盖的。打工的人怎么盖得起。”何兴茂指着长坑乡路边一排新盖起的三层洋楼说，当记者问起为何不是做茶叶生意发的家时，何兴茂嘴角不屑地一瞥，“茶叶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一包茶芯一斤才一块钱，年轻人没人做那个。”这点也得到了长坑乡一位政府人员的证实，由于这几年茶叶生意不好，他们也开始引导淮山种植。
不过，据杂货铺老板说，盖新楼已经不流行了，这几年长坑人流行在厦门、泉州、晋江等地买房，再把孩子送到厦门这些地方读书。
前阵子，在厦门破获一起做电信诈骗的案子，“老板”是魁斗镇人。“一排别墅，百万豪车就有两辆。”何兴茂说。
长坑姑娘嫁人先问男方家里有没有做大盘
为了摘掉“电骗之乡”的帽子，安溪县也开展了一系列矫正措施，对社区矫正人员进行自主创业的指引，引导有前科的年轻人走电子商务的道路，据东南网的一则报道称，有3名长坑乡的学院以前是一起电信诈骗案的犯罪团伙成员，为台湾的上当家当“车手”取钱，现在他们开了淘宝店，做起茶叶电商生意，个人年收入达到10万元以上。一位政府人员也说由于电子商务兴起，这几年很多年轻人都回乡做电子商务，“一个月几万收入也是有的”。
这种“温情社区矫正”之路是不是能影响到每个人，何兴茂不这么认为。“抓有什么用？抓了放出来再做。”何兴茂说，如果抓到的是小喽啰就好办，头儿那一带钱过去保出来就是了，如果抓到头儿就难办些，但关个几年放出来仍旧重操旧业。根据2004到2010年泉州市公安机关受理电信诈骗案件数的统计看出，2004到2006年期间，电信诈骗案件呈爆炸式增长，最高峰达到8500起，经过两年的综合治理，2007年下降到2050起，但过后又开始反弹上升。
2013年5月，安溪县普法网发布的一条信息显示，为了全面遏制电信诈骗犯罪，安溪县长期举办各种打击电信诈骗法制学习班、各乡镇综治办还与重点管控对象签订自觉学习打击电信诈骗法律法规知识，乡镇司法所也会同综治、公安、文化、驻村工作者，组成法制宣传小分队深入田间地头宣传。但据记者在白濑乡、湖头镇和长坑乡的走访时发现，除了白濑乡在电线杆上挂了防电信诈骗的宣传路牌，湖头镇街道上挂着防电信诈骗的横幅之外，长坑乡几乎没有相关的宣传标语。不过，长坑乡珊屏村的村长在之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他们已经做了很多打击和防范的工作，在乡上出资印发的口袋上赫然印着“打击电信诈骗、构建平安长坑、共享美好家园”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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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濑乡电线杆上的防诈骗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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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宣传是否真的奏效，安溪县汉庭酒店一位餐厅服务员不以为然，“很多长坑乡的姑娘嫁人都要先问一问男方有没有在做大盘，不然不嫁的。”据她所说，很多女人是老公在外面做大盘，她们在家里搞电信诈骗，“那些女人很会花钱的，开宝马，手上脖子上带着金链子，老公被抓她们更逍遥。”
记者就此致电安溪县公安局询问当地电信诈骗的情况，均拒绝接受采访。一位公安局警员称他们最近下发通知，禁止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